临江照衣
情生忧怖,爱生离愁。
 

《【狄尉】非情·二》

狄仁杰重伤失忆,此事瞒了没多久便被二圣得知。二圣派了太医来探看,道狄卿乃国之栋梁,万万不可有事。口诏里全是关怀问候,足见恩宠。

狄仁杰虽记不起很多人事,但常识本能倒是尚在,只翻看了一遍大理寺近几年的案卷,理起事来就已和往昔一般无二。

宫里来的太医和沙陀忠看了他三日,见他行动如常,已然能在寺卿职位上应对自如,便都松了口气,太医回去禀报上奏,沙陀忠则找王溥又要了些滋补良药,给狄仁杰调理身体。

自从狄仁杰醒来后,前来看望他的朋友不少,但日子久了,也渐渐都不来了。唯有尉迟真金,即使事务繁忙,仍要隔三差五登门拜访,来时也不带什么,就解了披风往那一坐,开始和他煮茶闲聊。

狄仁杰伤势未愈,常要卧榻,除却看书确实闲得发慌,尉迟真金和他聊上几句,倒也排遣了时间。

这天尉迟真金讲到了龙王案,狄仁杰目光专注,听得认真,得知了这案子是他初来洛阳破的,那年是麟德二年,他得阎尚书举荐到大理寺任职,当时的大理寺卿正是尉迟真金。

狄仁杰道:“这么说来我与大人少说也相识有十年了。”

尉迟真金笑道:“是啊,那时候的你可没现在讨人喜欢。三句话就能将人惹毛。”

狄仁杰也笑了,“看来当年在下没少气到大人。”

尉迟真金白了他一眼,又倒了杯茶推给他,“别说以前了,现在你也没让人省过心。嘴上从来都不知好歹,连皇上和天后都敢顶撞。”

狄仁杰虽然记不得大部分事,但尉迟真金说的这些倒还有印象,就只笑而不语。

两人又聊了些其他琐事,天色渐渐暗了。尉迟真金看狄仁杰面露疲态,便起身告辞。行前收拾了桌上茶具,整了床榻被角,还清理了香炉重新燃了香料。

狄仁杰看他忙前忙后,心中有些犹疑,却忍着没有开口。

 

过了几天,天气逐渐转凉。圣上龙体日渐消瘦,天后便说要去泰山为圣上祈福。

尉迟真金身为金吾卫上将军,领命随行护驾。这些天都忙着临行准备,好不容易抽了空来大理寺,就看到狄仁杰只披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前,望着那株枝叶凋零的桃树不知在想什么。

尉迟真金立刻解了披风上前为他罩上,嘴里责备道:“你伤病未愈,就来这里吹冷风,不要命了?”语气里全是亲昵关切。

披风厚重,还带着尉迟真金身上的余温和熏香。那人裹了披风给他,还不够,又怕他寒气入体,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那双被风吹的冰凉的手,拉着他往屋里走。

狄仁杰僵冷的指尖很快被尉迟真金的手心暖热,他跟着对方进了房,眼神复杂,欲言又止。

尉迟真金环顾房里,还好炭火升着,就是榻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。索性他已经来了,便推着狄仁杰落了座,反客为主的煮茶倒水招待了起来。

狄仁杰拢着身上的披风长久地凝视着尉迟真金,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烧水准备,斟了两杯热茶放到桌前。

“快喝,热茶暖身。”

狄仁杰垂眸喝茶,喝完,问道:“大人不日就要随驾出行前往泰山,怎么还有空来狄某这里?”

尉迟真金被他问得一愣,过了会,才说:“就要走了,不放心你。所以来看看。”

狄仁杰露出微笑,眼神柔和了下来,“多谢大人关心,下官已无大碍了。”

尉迟真金不知为何被狄仁杰这番语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,仿佛他不该来这里似的。半晌,才狼狈的找到话题,问:“你怎么站在外面吹那么久风?想什么呢?”

狄仁杰回道:“本来想看看麟德二年的案卷,但问了少卿,都说案卷放在我房里,我找了一日没找到,一时心烦意乱,就去外面透透气。”

“原来是这事,正巧我知道那案卷放在哪里,你等等。”尉迟真金起身走到柜前,轻车熟路地从架子上找到了存放案卷的地方,拿过来放到狄仁杰面前。

“你有什么找不到的大可问我,可别再去吹冷风了。”

狄仁杰看了眼桌上的案卷,又看了眼尉迟真金,缓缓说:“大人竟如此清楚在下房内的布置……”

尉迟真金没想到狄仁杰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,一时语塞,好一会才反应过来,迟疑道:“这处原本就是我的住所,你升任之后我又常来,所以东西大概放在哪里都有个印象。”

狄仁杰微微一笑,拿过案卷翻开,嘴上说道:“看来我与大人之前关系甚笃。”

尉迟真金听到这话,心中霎时泛起了酸涩。才切实的意识到原来十年的相处,狄仁杰已经都不记得了。

于是只静默的坐在那里,垂下头低低道:“你我曾是生死之交。”

狄仁杰抬头怔怔地看向他,发现尉迟真金竟红了眼眶。顿时胸口一痛,不忍卒视。

“抱歉……”

“你道什么歉?”尉迟真金倏然瞪了他一眼,仿佛方才眼中泛起的水雾不过是狄仁杰的错觉。

狄仁杰看着他的眼,勉强露出笑容。

“我忘记了很多事情,心中难免不安。却也忘记了你是我的朋友,心里自然不比我好过。”

尉迟真金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说什么。

狄仁杰接着叹息道:“所以我该道歉,让你如此担忧,这些天来辛苦你了。”

他总是这样,事事都是以他人为先,分明受伤的是自己,痛苦的也是自己,可他还会想到身边的人,想到他们会为他难过,还要开口安慰。

尉迟真金捏紧了拳,连日来压抑在心中的愧疚和悲切如江水决堤,他看到狄仁杰突然惊慌的脸,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的落下了泪。

“你道什么歉,你有什么好道歉的……”他狼狈不堪的低下头,哑声说道:“是我要对你道歉才对,若不是因为我……若不是为了我……”话到后半,已是语不成句,哽咽着捂住了脸。

若不是为了救他,狄仁杰何至于被人伤到这般地步?何至于命垂一线?而即便如此舍命为他洗去污名,眼前的人还怕他伤心难过,怕他担忧关切,还想着要隐瞒伤势,不让他察觉任何端倪。

尉迟真金弯下腰将脸埋进臂弯,终究是不想让狄仁杰看到他这般姿态,徒劳的意图遮掩。

狄仁杰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慰,行至一半生生停了下来。他隐约觉得不该如此亲昵,心口的疼痛却不曾止息。

最后,他还是开口柔声道:“大人,我们是朋友。”

尉迟真金红着眼睛抬起头看他。

狄仁杰对他微微一笑,“朋友之间理当如此。”

尉迟真金久久不语,只觉得那份纠缠在他心间的惶恐愈发鲜明,他听着狄仁杰的话,却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。

可他又想不明白那东西究竟是什么,于是只能顺着狄仁杰的话说:“让你见笑了。”

“狄某方才专心喝茶,大人指的是什么?”

尉迟真金脸上泛起了红,瞪了他一眼:“没什么。本座明日就要离开洛阳,随天后去泰山祈福。我不在的时候,照顾好自己。”

狄仁杰从善如流的点头应诺。

尉迟真金还不放心,又说:“沙陀配的药要按时喝,你身上外伤也不少,这季节天寒地冻,容易着凉。切莫再任性去吹了冷风,小心落下病根。”

狄仁杰听他念念叨叨,忍不住笑道:“谨遵上将军教诲。”眼神一片柔和。

尉迟真金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,可对上了狄仁杰笑盈盈的双眸,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“那我……我先走了。”他站起身来告辞,狄仁杰起身送他。

尉迟真金怕外面天冷,坚持让他留在屋里,挎着刀就推门走了,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披风还留在狄仁杰身上。

狄仁杰来不及提醒,目送着尉迟真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轻抚着披风上的金线绣纹,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。

他重新翻开放在桌上的龙王案宗卷,逐字阅读。公文自然不及尉迟真金讲的那般生动,但他看的细致,慢慢地脑中也浮现出了些许片段。

这些片段大都和案情毫无关系,里里外外都是一个人。

那人赤发蓝眼,五官冷厉,眉目张扬,一开始尚且神色清冷,但渐渐地,他的笑容多了起来,目光里带上了醉人的温度,一点点和现在的尉迟真金重合。

狄仁杰合上案卷,捂着额头凝眉深思。

过了会,沙陀忠送药进来,看到狄仁杰身上的披风,毫不意外的说:“老芋头来看过你啦?”

狄仁杰点点头,接过药碗一饮而尽。

沙陀忠盯着他喝完,叹了口气,开始在一旁念叨:“虽说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,但想到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都不记得了,心里还是有些难受。”

狄仁杰放下药碗,脸上露出了苦笑:“抱歉……”

“好啦好啦,别道歉。”沙陀忠连忙阻止他,笑道:“这也不是你的错啊。再说了,我们能当一次朋友,自然也能当第二次第三次。你看现在,我们不也好好的坐在这里聊天吗?”

狄仁杰跟着笑了,“你说得对。”

沙陀忠挠了挠后脑,叹道:“不过老芋头好像不太想得开,前阵子看他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……哎,他可能还觉得你受伤失忆的事情是他的错。”

这点狄仁杰今日已经知道了,他沉默了一会,说:“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换做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。”心里却隐约觉得这之间有些差别,可差别在哪,纵使他聪明过人,一时半刻也无法勘破。

沙陀忠听他这么讲,只皱着脸摆手:“别了别了,你再这么来一遭,十条命都不够你用的。我能有什么事啊?你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!”

狄仁杰笑了笑,顿了会,还是忍不住问沙陀忠:“我与尉迟大人,只是朋友吗?”

沙陀忠奇怪地打量着他,挑眉道:“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?”说完突然大惊失色,伸手就要把他脉门,“你可别是真的傻了吧?”

狄仁杰躲开他的手,哭笑不得道:“我好着呢。”

“那你问这个干嘛?”

狄仁杰张了张嘴,却只说了句:“罢了……”完后又问:“对了,你知道我把近三年的案卷放在哪了吗?”

沙陀忠坐回去收拾药碗,闻言莫名其妙。

“我怎么知道你把东西放哪了,你还不如问问乙安或者周进?”

狄仁杰怔了怔,才说:“也是。我等会问问他们。”

沙陀忠离开后,狄仁杰又看向了放在案上的龙王案宗卷,想到尉迟真金,一时心生彷徨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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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的评论都有看到,坑都在填啦(。

这篇最开始是先想到了结局,所以一开始结局就是注定的了。觉得不适合放本子主要是时间线上有冲突,怕看了会混乱。还是当做单独的一篇放出来比较好。

我一直比较喜欢dee潜移默化的让尉迟毫无所觉的和他变得非常亲密这点,dee让大家都觉得他们的亲密理所当然,连尉迟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,若没有意外他们会维系着这种平衡一辈子吧。

但如果有一个契机让这份平衡被打破了会怎样呢?就想到了老狄失忆这点,这个故事就成型了。

没到结局不多剧透,大家慢慢看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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